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名人書房

名人書房
莊世瑩

食字獸的書房 /作家 莊世瑩 

    食蟻獸最喜歡的食物是白蟻和螞蟻,而我從小就是一頭「食字獸」,雖童蒙不知東西,「字」卻對我有莫名的吸引力,但凡有字的紙頭,即使是地上的一張廢紙,我也覺得其中必藏有玄機。於是雜貨店買來習字簿,一個才上幼稚園的小孩,就開始模仿起小學生寫字,還記得臨摹字形的第一本書是《靈犬萊西》,當時大字不識幾個,之所以能知道是這個故事,完全靠圖畫臆想。

 

    上了小學,能擁有屬於自己的課本真是開心,總是捧著書不停的聞著書香,再鄭重的用月曆紙包書,這是每次開學時的重要儀式。但是課本的字數實在太少了!不足以供給食字獸的大胃口,在幾乎沒有兒童讀物的家中,即使是家裡的電話簿,我也讀得津津有味,和讀字典一樣有趣。

 

    那時我家巷口拐出去就是牯嶺街舊書攤,當電話簿也不能滿足食字獸的食量後,我就常蹲在書攤前囫圇吞棗的瞎看一通。後來發現位於福州街的國語日報社,每日會在布告欄張貼報紙,於是就擴展了覓食的範圍,有時候還會進行更大膽的冒險,放學後穿越植物園,步行到重慶南路的東方出版社,在書店裡不花錢的把《亞森羅蘋》看個飽。

 

    家中沒書,自然也沒書房,對書房所有的想像,都來自故事書裡的描述。有一天我的玩伴提議去按「林叔叔」家的門鈴,想看看作家的書房是什麼模樣,溫文儒雅的林叔叔一點也沒責怪我們的調皮,真的讓我們進屋裡參觀了一番。林叔叔就是後來的林良爺爺,他不僅讓我見識到人生中的第一個書房,還有他對孩子的溫厚親切,冥冥之中引導我走向未來的兒童文學創作之路。

 

    小學高年級時我們搬了家,我也開始不吃早餐,把攢下的早餐錢拿去貢獻給租書店,武俠、文藝來者不拒,越是浩浩蕩蕩的長篇越是心喜。有一次媽媽難得答應我可以自己在「中國書城」選一本書,當然要趁此機會買一本鉅作飽食一番囉!《紅樓夢》真的讓我如癡如醉的看了好一陣子,每每欲罷不能時,就躲在被子裡,用手電筒一邊看、一邊掉淚,而我的千度近視,也就是在那時種下的因果。

 

    即使在升學壓力強大的國中時期,食字獸依然嗜讀小說,導師因此要求家長必須對我加以管教約束。果然我沒有考上師長認為理想的高中,每日長途通學,書包裡只有小說和便當,在學校最常的留連之地就是圖書館,青澀的十七歲,完完全全沉浸在文學的感動裡,不知大難將至。

    高二某天放學回家,平日少言的父親突然對我說:「我破產了!」隔日法院將來查封,我只能帶上課本、書包和制服,和家人連夜離開,倉促之間來不及向房子告別,心中僅有我對少數藏書深深的眷戀。多年之後,當我讀到張愛玲所言:「三搬當一燒」,往昔的失書之痛才驀然湧現心頭。

 

     因為大學讀了中文系文藝創作組,所有平日的「課外讀物」,瞬時都成了師出有名的功課,可以盡情放懷暢讀。努力掙來的工讀金和獎學金,都換成一本本書,在我侷促的斗室裡,可以與書同眠、一起做夢,如同毛姆所言:「閱讀是一座隨身攜帶的避難所。」書為我築起的保護罩,幾乎可以避免生命中所有的災難。

 

 

     食字獸的胃口永遠無法飽足,藏書量隨著多元的興趣不斷增長。幸好遇見了同樣「嗜書如命」的另一半,只有幾箱書而沒有嫁妝的我,就帶著僅有的寶物投奔,和他的書一起建立了兩人的共同書房,攜手同行於想像和知識的人生道路。

 

 

     我們的日常生活幾乎都以書房為重心,當有機會換屋時,我們決定要把最大、最完整的空間留給書房,並在其間置放一張大桌,可以和孩子共讀,也可以和學生們研習討論,不時也和友朋在書房裡茶敘歡聚,當然我們創作的書,也是在書房裡一本本誕生。波赫士的名言:「我總是想像天堂將如同圖書館一般。」對於我來說,書房就是天堂之所在。

 

   

時光流轉,我們的藏書因研究主題的變換也不停增長,書房的空間似乎永遠不夠容納我們對世界的好奇心。於是我們去博物館、去美術館,在每一次行旅之間,閱讀世界這本大書。實體的書房或許會有變動,但藉由閱讀,心靈的書房如同帶得走的居所,將永遠陪伴著我們探索人生。

最後異動時間:2023/8/4 下午 05:54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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